敦煌万亩盐碱地变“希望田”

——陇原湿地(shīdì)观鸟手记 5月22日是国际(guójì)生物多样性日，今年活动的主题是“万物共生(gòngshēng) 和美(měi)永续(yǒngxù)”，呼吁以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之道，创和美永续之路。甘肃的地貌和气候复杂多样，孕育了丰富而又独特的生态系统、物种和遗传多样性。本期我们和您一起去甘肃湿地，追寻飞鸟划过的痕迹，感悟自然生态(zìránshēngtài)之美。且让我们暂卸都市生活的“铠甲”，让瞳孔重新校准焦距——在羽翼(yǔyì)划破天际的弧线里，重拾对这颗蓝色(lánsè)星球的景仰与热忱。 近来，观鸟这一(yī)活动愈发受到(shòudào)关注，成为人们热议的话题。“观鸟热”的兴起，更多地反映出人与自然和谐共处，以及人们对于自然生态之美的(měide)感悟与欣赏。 甘肃(gānsù)，这个被青藏(cáng)高原、黄土高原、内蒙古高原共同托举的(de)(de)观鸟秘境，既是(shì)候鸟迁徙的十字路口，亦是现代人重拾自然诗学的殿堂。观鸟人的长焦镜头里，甘肃湿地是四季轮转间永恒的惊叹号。这里所见的绝非仅仅(jǐnjǐn)是物种名录与迁徙数据，而是一场横跨四季的生命史诗(shǐshī)。在这片土地上，藏着祁连山雪线融化的秘密，藏着盐池湾灰雁振翅的节奏，藏着尕海湖晨雾中鹤舞的韵律，藏着黑河黑鹳群留在大地的墨绘，也藏着三江口大天鹅玉翅上未干的霜露…… 盐池湾湿地(shīdì)的斑头雁。 春之迁徙(qiānxǐ)：盐池湾的候鸟交响曲 当(dāng)祁连山的(de)(de)(de)雪线以(yǐ)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后退时，盐池湾的冰封镜面开始出现裂纹。最先感知到这一变化的不是融水(róngshuǐ)冲刷出的沟壑，而是斑头雁黄色的喙。它们在三月底的晨昏线上划过，双翅呼呼生风(fēng)。冰凌碎屑尚未与雁羽摩擦，便已发出细密的簌响，像是古琴开弦前的调音。野马南山与党河南山两山之间形成的盆地内河流(héliú)纵横、湖泊密布，草甸、沼泽交错，是斑头雁和其他水鸟世代栖息繁衍的场所。尽管先头部队在3月下旬就已抵达这里，主力部队却要到4月上旬才会姗姗来迟。此时斑头雁幼体已在越冬地充分发育(fāyù)，羽衣上几乎看不到如苔藓般斑驳生长的新羽，只是头部的两条黑带不如父母深邃，这是它们少经风霜的证明。它们降落在湿地滩涂时，雝雝鸣雁，那声音或许与两千年(liǎngqiānnián)前苏武(sūwǔ)牧羊时在北海之畔听到的有些许相似。 大鵟在峡谷热流中绘制着无形的(de)(de)几何图案，棕褐色的双翅带着几朵白色和一抹铁灰，如它的性格一般刚毅。作为留鸟，它兴奋地扫视着一年一度的迁徙(qiānxǐ)来客。祖传(zǔchuán)的巢穴以猎物的骨殖搭建在断崖旁边，日积月累，被反复利用。当它俯冲时，影子在岩壁掠过，如同某种远古图腾在苏醒。再次飞起的刹那，它明黄色(huángsè)的爪间已然擒着不知哪只(zhǐ)早起的倒霉旱獭。 候鸟的迁徙是(shì)写在基因里的史诗。蓑羽鹤是春天的迟到者，但同样也在践行某种(mǒuzhǒng)生命(shēngmìng)对时空的承诺。当它们终于如柳絮飘落般降落在盐碱滩时，鸣叫里似乎(sìhū)藏着整个迁徙季的疲惫与喜悦。即便它们只是在空中飞过(fēiguò)，也是震撼人心的画卷。我曾在瓜州某无名山巅，偶得瞥见头顶掠过的蓑羽鹤阵，刹那间我产生了错觉，看到敦煌壁画(bìhuà)里的飞天卸下了璎珞。 雄性凤头潜鸭的黑色头羽在春光下泛着紫金光泽，虽(suī)名为“凤头”，冠羽却不似戴胜那样张扬，也不比普通秋沙鸭那般不羁，而是像一条(yītiáo)耷在头后的小辫。它的配偶发色棕褐，小辫更为收敛，却也同样俏皮。它们为了(wèile)几条小鱼小虾而频频潜水，潜入水底时尾羽灵如船舵，搅动的水草(shuǐcǎo)间偶尔露出一抹光影(guāngyǐng)。 同样被冠以“凤头”，凤头麦鸡的(de)个头比凤头潜鸭小得多，发型却向上竖起，极具个性。它草黄的眉纹和白色的腹部(fùbù)在晨光(chénguāng)中分外显眼，翅上绿、紫、蓝色的金属光泽更是交错闪耀(shǎnyào)。它的小脚爪在水畔一冲一停，求偶叫声如哀怨的呜咽，却在这旷野之地奏出缠绵的乐章。 【春思】候鸟用迁徙适应季节变换，正如人类用篝火抵御(dǐyù)寒夜。当灰雁和蓑羽鹤穿越死亡谷时，我们正在地铁里(lǐ)为迟到焦虑——或许所有生命都在穿越各自的险峰，只是海拔标注的单位不同(bùtóng)。 夏之繁育：尕海湖(hú)的生命诗篇 尕海湖的晨雾尚未散尽，黑颈鹤的赤红色头顶已经开始闪现。它们在(zài)苔草间跳起求偶之舞，头顶的朱红随舞步明灭，如同(rútóng)萤火虫的闪光。新(xīn)孵化的雏鹤(chúhè)，棕黄色绒羽间染着乳白，是大地赠予新生命的第一抹色彩。这种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蹒跚学步时，总被亲鸟用长喙轻推，这场景会令保护区巡护员想起女儿初学(chūxué)自行车时自己的紧张。 同样迷人的还有白(bái)琵鹭。它飞行时翅膀的贝壳白透着光亮，薄如(báorú)蝉翼。它的嘴形如琵琶，并因此得名。当它用(yòng)布满(bùmǎn)触觉神经的扁喙在浑浊水域划动时，能敏锐地探测到微弱的水生动物活动，进而如铁铲(tiěchǎn)般翻开淤泥(yūní)，带起银鱼的闪光。集体觅食时上百支长喙左划右扫、此起彼落，翻起的淤泥竟将整片近岸水域染成浅咖啡色，恍如敦煌画师正在调制矿物颜料。 敏捷的普通燕鸥在洲(zhōu)滩养足(yǎngzú)了精神，当它的雪白翼尖剪开雾幕时，巢卵正藏在浮筏水草的根部。雏鸟破壳时头顶戴着略染橘红的胎帽，像是自然为新生者加冕。不论是饥肠辘辘还是(háishì)饱食小鱼，它的叫声总是尖锐清脆，犹如冰裂，与尕海(gǎhǎi)湖的水声交织成夏日摇篮曲。 同属鸥(ōu)类大家族，渔鸥的(de)体型要比普通燕鸥大得多。换上了黑色头羽的繁殖期成体，张开那约一米半的双翅，颇显几分霸气。可它竟强盗成性，选择劫掠其他(qítā)水鸟。盗猎时(shí)翼尖滴水，以橘红色喙尖刺中燕鸥的鱼获。一瞬间，生存竞争的残酷与生命的顽强在(zài)这一刻达成了奇妙的平衡。 仿佛不断蜕变的灵魂，红脚鹬每年在冬装和夏装间(jiān)反复切换。如今，冬羽替换为(wèi)(wèi)更深的繁殖羽，深棕色带着斑驳，好似染着泥点，为它提供了些许色彩上的保护。孵化中的蛋壳也布满星斑纹，像是大地写给天空的密信(mìxìn)。最震撼的莫过于红脚鹬母爱的天性表演。当有天敌接近巢区，雌鸟或会故作跛行(bǒxíng)，或会拖翅作伤残(shāngcán)状，以凄厉哨音诱敌追逐。看着它最终(zuìzhōng)振翅逃脱的身影，我总会想起那些为了子女不惜一切的父母，爱与牺牲在进化长河中竟是如此恒久的命题。 【夏悟】求偶(qiúǒu)舞的韵律与假伤表演的悲壮，共同编织着生命的经纬。正如黑颈鹤用舞蹈丈量(zhàngliáng)爱情，人类也在红尘中寻找灵魂的共振——或许所有深情都是写在基因(jīyīn)里的绝句。 张掖黑河湿地的普通(pǔtōng)燕鸥。 黑河湿地的黑翅(chì)长脚鹬。 秋(qiū)之集结：黑河湿地的金色奏鸣 九月的(de)黑河湿地，芦苇荡在秋阳下镀成金箔，黑鹳群如流动(liúdòng)的墨玉镶嵌(xiāngqiàn)其中。这种因其配色和珍稀程度被(bèi)称为“鸟中熊猫”的珍禽，是出色的捕鱼能手。随着它精准锁定(suǒdìng)水下猎物，赤红色长喙掠过水面，黑、白、红的绝色搭配如同流动的墨画。中国最大(zuìdà)的黑鹳种群——600余只在此集结，夜栖时其倒影连成一线，让观鸟者想起传世的水墨长卷。 赤嘴潜鸭是秋季黑河湿地中(zhōng)最常见和易辨的野鸭(yěyā)。像是带(dài)着夏天最后的印记，雄鸭的栗红头羽犹如(rú)反光的琥珀，鲜艳的红色短喙如一枝红珊瑚向外伸出，再加上潜水时那一串串如同珍珠般的气泡，便构成了(le)另一幅奇妙画卷。不同于凤头潜鸭，赤嘴潜鸭以水生和水畔植物为主食。 白骨顶又被唤作骨顶鸡，却是鹤类的(de)远亲。它静浮水面时(shí)，额前一抹象牙白，宛若遗落人间的墨玉镇纸(zhènzhǐ)。这枚额甲实为特化的角质层，是为了保护头部的盔胄。灰白色的瓣蹼如雪地靴般包裹趾间，划开水藻时泛起(fànqǐ)粼粼(línlín)波光——这身黑羽配雪蹼的穿搭，竟比时装周的极简(jiǎn)主义更先锋。当它们列队掠过芦苇荡，水淼勾勒的剪影里，仿佛在绘制着秋天的信笺。 黑翅长脚(zhǎngjiǎo)鹬静立浅滩时，恍若随手放置(fàngzhì)的(de)(de)抽象雕塑——血红色(xuèhóngsè)长腿占体长的三分之二，又仿若踩着高跷(gāoqiāo)的芭蕾舞者，每一步都能踏碎水面的金色霞光。一窝繁殖失败的亲鸟开始了第二次尝试，它们将巢穴铺设在湖畔，简陋的碟状巢，宛如浮于沼泽中(zhōng)的小舟。巢中往往(wǎngwǎng)是四枚橄榄色的梨形卵，点缀着不规则的黑褐色斑纹。雌雄轮流孵化，尽显温情。它行走时步履如诗般闲逸，却在奔跑中暴露出笨拙的一面，如优雅与窘迫并存。当观鸟者的影子掠过湿地，它便以头颅叩击空气作警钟，继而振翅离去。 鸊(pì)鷉的(de)名字可(kě)不好写，观鸟者爱用谐音“PT”来记录它。甘肃分布着我国体型最大的凤头鸊鷉。它是水栖隐士，虽生有双翼却鲜少腾空，宁以波浪为阶梯(jiētī)，将飞行能量尽数灌注于水下的追猎。当秋霜抹去它头顶凤冠，尾脂腺分泌(fēnmì)的油脂将羽毛镀成玳瑁般的光泽，化作漂浮的工笔画(gōngbǐhuà)。其潜水轨迹如匕首刺破水面，溅起的水花中，鱼儿在它的喙尖化作银鳞坠落。 【秋感】候鸟用羽翼丈量大地(dàdì)，正如我(wǒ)们用脚步绘制人生。当黑鹳群掠过芦苇荡，我忽然懂得：生命(shēngmìng)的壮美不在于抵达，而在于永远保持出发的勇气。 三江口湿地的大天鹅(dàtiāné)。 三江口湿地的(de)文须雀。 冬之(zhī)坚守：三江口的冰雪寓言 兰州三江口湿地的(de)冰封河畔上，大天鹅用喙基布满冰霜的橙喙凿开生存通道。这里是目前野生天鹅在兰州的唯一越冬所，为冬日黄河增添了一份灵动和生机。这些北方来客的羽毛并非(bìngfēi)纯白，颈部沾染盐霜草渍后形成独特的颜色与纹路，像是(xiàngshì)岁月在它们身上(shēnshàng)留下的印记。当地组织了巡护，并有(yǒu)专人定期投饲。 鹊鸭也是这里的常驻(chángzhù)“鸟口”。它(tā)的头顶呈现独特的拱形，静浮水面时宛若不慎打翻的调色盘——雄鸟墨绿泛光的头颅如淬火青铜，两颊白斑似银质徽章。它们偏爱河道中心的深水区(qū)，以精准的轨迹扎入未封冻的寒流，寻找水生动物，恰(qià)与河畔冰面嬉戏的大天鹅形成生存美学的对照。虽属迁徙族群，鹊鸭却在三江口缔造(dìzào)出了生态奇迹——十余只越冬个体如黑色音符缀于黄河五线谱(wǔxiànpǔ)，用潜泳编织出违背迁徙宿命(sùmìng)的生命变奏曲。 远处的河堤上，白尾海(báiwěihǎi)雕以金眼俯瞰冰封河道，伺机出击。它是鹰形目鹰科的空中王者，其翼展逾两米的阴影掠过时，附近(fùjìn)的生灵都需退避三舍(tuìbìsānshè)。标志性的纯白楔形尾羽如断剑残雪，在暗褐羽衣中劈开一道凛冽锋芒。作为湿地生态系统的顶级掠食者，它以利爪为指挥棒，在冬日下的黄河(huánghé)之畔上演着(zhe)生存交响乐。当这种“生态晴雨表”频繁现身黄河兰州段时，实则是自然用羽翼(yǔyì)宣告生态链的完整与生机。 当(dāng)暮色漫过三江口的芦苇荡，文须雀雄鸟(xióngniǎo)的八字胡在暮霭中若隐若现。两道黑色髭须恰似水墨洇开的隶书笔触，平添几分魏晋名士(míngshì)的疏狂。雌鸟的素颜更显本真，总氤氲着芦苇与露珠的清气。8厘米长的尾羽拖曳着圆润躯体，恰似宣纸上(shàng)晕染的逗号，在芦苇间跳跃时(shí)总带着戏谑的韵脚。看似是(shì)芦间“隐士”，实则(shízé)是苇丛中最喧闹的杂耍家。细爪紧扣倾斜苇茎如走钢丝，忽而倒悬如钟摆，忽而腾跃至芦花顶端，任凭风将羽衣裁成流苏。 当暮色(mùsè)与晨光在林梢交界，纵纹腹小鸮的棕黄(zōnghuáng)羽衣正悄然出现。它(tā)停栖在河畔高树的顶端，椭球形躯体缩作一团，头顶(tóudǐng)细密白点如星图般闪烁，灰白腹部的纵纹好似甲骨文篆刻。它的脖颈能旋转270度，当它以金瞳俯瞰人间时，眼周的白色“眉毛”总让我想起先哲。这一猫头鹰家族中分布最广的智者，用利喙啄食鼠类和昆虫时发出(fāchū)脆响(cuìxiǎng)。当它突然转头凝视时，我仿佛(fǎngfú)窥见了生命的质朴：它的安静里藏着一种力量，不张扬、不喧哗，就像它的纵纹永远指向大地，仿佛在诉说着自然(zìrán)的智慧。 【冬怀】冰雪(bīngxuě)中的坚守者教会我们(wǒmen)：高贵(gāoguì)不在于征服环境，而在于与万物达成微妙的平衡。正如天鹅的优雅源自对寒冷的接纳，人类的智慧或许在于懂得：有时生存本身就是最华丽的舞蹈。 在甘肃湿地观鸟的四季轮回中，候鸟(hòuniǎo)迁徙的轨迹，何尝不是人类世界的隐喻？灰雁队列里(lǐ)的每声鸣叫，都在重复着敦煌商队穿越丝路的驼铃；黑颈鹤求偶舞的每个(měigè)转身，都暗合着《诗经(shījīng)》里“关关雎鸠”的韵律。当我们用望远镜(wàngyuǎnjìng)凝视这些羽族时(shí)，或许也在寻找文明基因里失落的密码——那些关于迁徙、繁衍、生存的原始记忆，始终镌刻在每个人的生命图谱之中。